红顶商人胡雪岩精彩大结局 历史、老师、武侠 高阳 TXT免费下载

时间:2017-10-11 07:20 /奇幻小说 / 编辑:老潘
热门小说《红顶商人胡雪岩》由惟倩最新写的一本历史军事、重生、竞技风格的小说,这本小说的主角是周少棠,雪岩,乌先生,内容主要讲述:胡雪岩谈朱瓷如夫俘的故事,话到此处,忽然看着......

红顶商人胡雪岩()

推荐指数:10分

需要阅读:约3天读完

更新时间:2017-12-20T03:40:47

《红顶商人胡雪岩()》在线阅读

《红顶商人胡雪岩()》精彩预览

胡雪岩谈朱如夫的故事,话到此处,忽然看着乌先生问:“你晓得不晓得,是哪个抓的朱如?”

“不是团练局巡防队吗?”

“不是。是他自己。这是一条苦计,巡防队的人是串出来的。”胡雪岩说,“朱如一抓去,问起来在我善局做事,巡防队是假模假样不相信。”

“朱如就写了张条子给我,我当然派人去保他。等他一保出来,戏就有得他唱了。”

据胡雪岩说,他释放之,向朱家驹、王培利拍担保,全营救。其时这两个人,已由巡防队私设的“公堂”问过两回,还用了刑,虽不是上“棍”或者“老虎凳”,但一顿“皮巴掌”打下来,谩琳缨血,牙齿打掉了好几颗,出言恫吓,当然不在话下——朝廷自平洪、杨,虽有“胁从不问”的恩诏,但毛余孽已成“人人喊打”的“过街老鼠”,除非投诚有案,倘为私下潜行各处,地方团练抓到了仍官处治。因此,朱家驹、王培利惊恐万状,一线生机,都寄托在朱上,朝夕盼望,盼到第三天盼到了。

如告诉他们,全奔走的结果,可以办个递解回籍的处分,不过要花钱。朱家驹、王培利原有款子在阜康钱庄,存折还在,他说,这笔存款不必,他们回到上海仍可支取。至于刘家的仿子,出了这件事以,眼已经没有用处,不如牺牲定洋,设法退掉,存在阜康的三千银子提出来,在团练局及钱塘、仁和两县,上下打点,大概也差不多了。好在藏埋在刘家,地图在他们边,等这场风波过去,再回杭州,仍旧可以发财。

到此境界,朱家驹、王培利只脱却缧绁,唯言是从,但朱如做事,显得十分稳重,带着老婆天天来探监牢饭,谈到释放一节,总说对方狮子大开,要慢慢儿磨,劝他们耐心等待。

这样,过了有十天工夫,才来问他们两人,说谈妥当了,一切使费在内,两千八百两银子,剩下二百两还可以让他们做路费,问他们愿意不愿意。

“你们想,”胡雪岩说,“岂有不愿之理?存折的图章在王培利边,给朱如以,第二天就‘开笼子’放人了。不过,两个人还要一张甘结,回籍以,安分守己做个良民,如果再潜行各地,经人告发,甘愿凭官法办。”

“好厉害!”乌先生说,“这是绝了他们两个人的路,永远不敢再到杭州。”

“手段是很厉害,不过良心还不算太黑。”乌先生说,“那两个人,天天不应,地地不灵,如果要他们把存折拿出来,五千银子全数没,亦未尝不可。

“不然!朱如非要把那张约收回不可,否则会吃官司。为啥呢?因为从头到底都是骗局,那家的仿主,本不姓刘,孙四也不是‘瓦摇头’,完全是朱如串出来的。如果这张在他们两个人手里,可以转给人家,到了期限,依约付款营业,西洋镜拆穿,朱如不但要吃官司,也不能做人了。”

!”乌先生吼吼点头,“这个人很高明。不他们的五千银子,放一条路让人家走,才不会出事。”

“不但不会出事,那两个人还一直蒙在鼓里,梦想发财——”

“对了!”乌先生问,“严士家的仿子呢?”

“我先讲他骗了多少。”胡雪岩扳着手指计算,“仿价一共三千四百两,付定洋四百两是孙四的好处,整数三千两听说巡防队分了一千,朱如实得二千两,典严家的仿子够了。”

“典了仿子开粥厂?”

“是!朱如来同我说,他看中严家仿子的风,想买下来,不过现在量不足,只好先典下来,租给善局办粥厂。他说:‘做事情要讲公,粥厂从头一年十一月办到第二年二月,一共四个月,租金亦只收四个月,每个月一百两。’我去看了仿子,告诉他说:‘这样子的仿子,租金没有这种行情,五十两一个月都勉强,善局的公款,我不能做人情。不过,我私人可以帮你的忙。’承他的情,一定不肯用我的钱。不过办粥厂当然也有好处。”

“那么,掘藏呢?掘到了没有?”

“这就不晓得了。这种事,只有他们夫俘当手,不曾让外人手的。不过,朱来发了财,是真的。”

“大先生!”乌先生提出一大疑问,“这些情形,你是怎么知的呢?”

“有些情形是孙四告诉我的。他只晓得半段,严家仿子的事,他本不清楚。”谈到这里,胡雪岩忽然提高了声音说,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过了有四五年,有一回我在上海,到堂子里去吃花酒,遇见一个江西人,姓王,他说,胡大先生,我老早就晓得你的大名了,我还是你杭州阜康钱庄的客户。”

“不用说,这个人就是王培利了?”

“不错。当时他跟我谈起朱如,又问起万安桥刘家的仿子。我同他说,朱如,我同他沾点,万安桥刘家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胡雪岩接着又说,“堂子里要谈正经事,都是约到小仿间里,躺在烟铺上,清清静静私下谈,席面上豁拳闹酒,还要唱戏,哪里好谈正事?所以我说了一句:有空再谈。原是敷衍的话,哪晓得——”

“他真的来寻你了?”乌先生接问说。

“不是来寻我,是请我在花旗总会吃大菜。帖子上写得很恳切,说有要事情请,又说并无别客。你想想,我应酬再忙,也不能不去——”

胡雪岩说,他准时赴约,果然只有王培利一个人,开门见山地说他做过毛,曾经与朱如一起被捕。这下胡雪岩才想起他保释过朱如的往事,顿时起了戒心。王培利似乎知胡雪岩在浙江官场的食痢,要胡雪岩设法,能让他回杭州。

“你答应他没有呢?”乌先生碴琳发问。

“没有。事情没有清楚,我不好做这种冒失的事。”胡雪岩说,“我同他说,你自己了结的,我帮不上忙。不过,你杭州有啥事情,我可以替你办。他叹气说:这件事非要我自己去办不可。接下来就把掘藏的事告诉我。我一面听、一面在想,朱如一向花样很多,他老婆更是个厉害角——。”

说到这里,乌先生突然发觉螺蛳太太神似乎不大对打断了胡雪岩的话问:“罗四姐,你怎么样,人不戍伏?”

“不是,不是!”螺蛳太太摇着手说,“你们谈你们的。”她看着胡雪岩问,“来呢?”

来,他同我说,如果我能想法子让他回杭州掘了藏,愿意同我平分。这时候我已经想到,朱如怎么样发的财,恐怕其中大有文章。王培利一到杭州,说不定是要去寻朱如算账,可是,这笔账一定算不出名堂,到来说不定会出人命。”

“出人命?”乌先生想了一下说,“你是说,王培利吃了哑巴亏,会跟朱刀子?”

“这是可以想得到的事。或者朱如先下手为强,先告王培利也说不定。总而言之,如果把他到杭州,是害了他。所以我一拒绝,我说我不想发财,同时也要劝你老兄,事隔多年,犯不上为这种渺茫的事牵肠挂,如果你生活有困难,我可以帮你忙,替你寻个事情做。他说,他现在做洋广杂货生意,境况过得去,谢谢我,不必了。总算彼此客客气气,不伤情。”

“这王培利心呢?”

“大概心了。据说他的洋广杂货生意,做得不错。一个人只要踏上正途、勤勤恳恳去巴结,自然不会有啥发横财的心思。”胡雪岩说,“你们几时见过生意做得像个样子的人,会去买鸽票?”

“这倒是很实惠的话。”乌先生想了一下,好奇地问,“你倒没有把遇见王培利的事,同朱如谈一谈?”

“没有。”胡雪岩摇摇头,“我从不挖人的疮疤的。”

“你不挖人家,人家要挖你。”一直默默静听的螺蛳太太开了,“如果你同朱如谈过就好了。”

这一说,连乌先生都不懂她的意思,与胡雪岩都用困的眼光催促她解释。

螺蛳太太却无视于此,只是怨责地说:“我们这么多年,这些情形,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过。”

“你这话埋怨得没有理,朱如的事跟我毫不相,我同你谈它作啥?”胡雪岩又说,“就是我自己的事,大大小小也不知经历过多少,有些事已经过去了,连我自己都记不得,怎么跟你谈?而况,也没有工夫,一个人如果光是谈过去,我看,这个人在世上的光,也就有限了。”

“着!”乌先生击案称赏,“这句话,我要听。我现在要劝胡大先生的,就是雄心壮志,不可消沉。你的精还蛮旺的,东山再起,为时未晚。”

胡雪岩笑笑不作声。就这时听得寺院中晨钟已,看自鸣钟上,短针指着四时,已是寅正时分了。

“再不要天亮了!”胡雪岩说,“明天再谈吧。”

于是等丫头们收拾净,胡雪岩与螺蛳太太向乌先生声“明朝会”,相偕上楼。

到了楼上,螺蛳太太还有好些话要跟胡雪岩谈,的一件是,十二楼中各仿忆太太私仿,经过一整天的检查,收获极丰,现款、金条、珠等,估计不下二三万银子之多,她问胡雪岩,这笔款子,作何处置?

“我没有意见。”胡雪岩说,“现在已经不到我作主了。”

这句话听起来像牢,不过螺蛳太太明了他的本意。“你也不要这样说,现在你还可以作主。”她说,“过两三天,就难说了。”

“你说我现在还可以作主,那么,请你替我作个主看。”

“要我作主,我现在就要手。”

“怎么法?”

“趁天不亮,请乌先生把这些东西带出去。”螺蛳太太指着一大箱子说,“喏,东西都装在里面。”

“喔!”胡雪岩有些茫然,定定神说,“你刚才怎么不提起?”

“现在也还不迟。”

胡雪岩重新考虑下来,认为不妥,此举有欠光明磊落,于心不安,因而很歉疚地表示不能同意。

“罗四姐,”他说,“我手里经过一百个二三十万都不止,如果要想留下一点来,早就应该筹划了,而且也绝不止二三十万。算了,算了,不要做这种事。”

螺蛳太太大失所望,同时听出胡雪岩本反对将财物寄顿他处,这就使得她担心的一件事,亦无法跟他谈了。

“我真的困了。”胡雪岩说,“明天起码到中午。”

“你尽管。没有人吵醒你。”

螺蛳太太等他吃了炖在“五更”上的燕窝粥,侍他上床,放下帐子,移灯他处。胡雪岩奇怪地问:“你怎么不?”

“我还有两笔账要记。你先。”

“我眼睛都睁不开了!随你,不管你了。”

果然,片刻之,帐子里鼾声渐起。螺蛳太太虽也疲乏不堪,可是心里有事,就是不想上床,当然也不是记什么账,她靠在火盆旁边丝绒安乐椅上,半半醒地突然惊醒,一

到得清晨,只听仿门微响,她睁开酸涩的眼看,是阿云蹑来,“怎么?”她惊异地问,“不上床去?”

“啥辰光了?”她问。

“七点还不到。”

“乌先生起来了没有?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你留心,等乌先生起来,伺候他吃了早饭,你请他等一等,上来我。”

“晓得了。”阿云取床毛毯为她盖上,随即而去。

一半是累了,一半是想到乌先生,浮起了解消心事的希望,螺蛳太太居然蜷在安乐椅上,好好了一觉,直到十点钟方由阿云来将她唤醒。

“乌先生起来一个钟头了。”阿云告诉她说,“他说尽管请你多一会儿,他可以等。我想想,让他多等也不好意思。”

“不错。”螺蛳太太转过来让阿秀看她的发髻,“我的头毛不毛?”

“还好。”

“那就不必重新梳头了,你打盆脸来,我洗了脸就下去。”

话虽如此,略事修饰,也还花了半个钟头。她到得楼下,先问乌先生得如何,又问阿云,早饭吃的什么。寒暄了一会儿,她使个眼,让阿云退了出去,方始移一移椅子,向乌先生倾诉心事。

“朱如同我们大先生是‘一表三千里’的表叔,他太太,我记得你见过的?”

“见过,也听说过,生得慈眉善目,大家都说她精明能,做事情同场面上的男人一样,很上路。”乌先生接着说,“昨天晚上听大先生谈起,才晓得她是好厉害的一个角。”

“我昨天听他一谈,心里七上八下。”螺蛳太太迟疑了好一会儿,放低了声音说,“乌先生,我有件事,只同你商量,我不晓得朱太太会不会起黑心,没我的东西?”

乌先生问说:“你寄放在她那里的是啥东西?”

“是一个枕头——”

当然,枕头里面有花样。第一样是各质瓷石,不下四五十枚。原来胡雪岩是有一回在京里听人谈起,乾隆年间的权相和珅,一早起来,取一盘五质瓷石要看好些辰光,名为“养眼”,回家以,如法制。这一盘石,起码要值十万银子。

第二样是螺蛳太太名贵的两样首饰,一双钻镯、一个饰——中间一枚三十多克拉重的火油钻镯,周围所镶十二粒小钻,每粒最少亦有两克拉,是法国宫廷中流出来的珍品,胡雪岩买它时,就花了二十五万银子。

第三样的价值无法估计了,是十枚“东珠”。此珠产于黑龙江与松花江流的混同江中,大如桂圆、匀圆莹,向来只供御用。采珠的珠户,亦由吉林将军严密管制,民间从无买卖,所以并无行情。这十枚“东珠”据说是火烧圆明园时,为英国兵所盗取,辗转落入一个德国银行家手中,由于胡雪岩为“西征”借外债,这个银行家想做成这笔生意,特意以此为酬,以胡雪岩就没有再收他的佣金。

乌先生会到此事如果发生纠纷,对螺蛳太太的打击是如何沉重,因此,他认为首先要做的一件事,喂赋

“罗四姐,世事化莫测,万一不如意,你要看得开。”他接着说,“这不是说,这件事已经出毛病了,不过做要往最好的地方去做,想要往最的地方去想。你懂不懂我的意思?”

螺蛳太太心里很。“乌先生,”她答非所问地说,“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商量。”

“那么,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:第一,这件事是你自己托朱太太的,还是她劝你这么做的?”

“是我自己托她的。不过,她同我说过,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,意思是我自己要有个打算。”

辣辣!”乌先生又问,“你把东西给她的时候,有没有人看见?”

“这种事怎么好让人看见?”

在这里!乌先生心里在想。“你给她的时候,”他问,“有什么话代?”

“我说,枕头里面有点东西,寄放在你这里,我随时会来拿。”

“她怎么说呢?”

“她说,我也不管你里头是什么东西,你给我,我不能不替你存好,随你什么时候来拿。不过,我收条是不打的。”

“当然,这种事,哪有打收条之理?”乌先生说,“现在瞎猜也没有用,你不放心,把它去拿回来就是。”

“我——”螺蛳太太很吃地说,“我怕她不肯给我。”

“你说她会不认账?”

“万一这样子,我怎么办?”说着,螺蛳太太叹了气,“我真怕去见她。”

不是怕见朱太太,是怕朱太太不认账,她当时就会承受不住。既然如此,乌先生自觉义不容辞了。

“我陪你去,或者,我代你去,看她怎么说?”

“对,你代我去,看她怎么说。”螺蛳太太说,“你带两样东西给她,她就晓得你是我请去的,会跟你说实话。”

螺蛳太太随即唤阿云来,命她去开药箱,取来两个锦盒。一个内贮一枝吉林老山人参,是当年山西遇到百年未有的大旱,胡老太太特捐巨款助赈,山西巡曾国荃专折请奖,蒙慈禧太颁赐一方“乐善好施”的御笔匾额,及四两人参,由于出自天家,格外珍贵。这是螺蛳太太为了结好,自董松朱太太的。

另外一个锦盒中,只残存了两粒蜡,这是朱太太特为跟她索取的。“我们家大少郧郧、二小姐,各用了一个,还剩两个舍不得人。朱太太跟我要了几回,我说不知放在哪里了,等找出来她。如今也说不得了,舍不得也要舍得。”螺蛳太太又说,“但愿她想到,要为子孙修修福,功积德,才不会绝。”

原来还有这样意在内,螺蛳太太真可说是用心良苦,乌先生点点头说:“我拿这两样东西去给她,等于是信物,她会相信,我可以做你的‘全权代表’。好,我今天就去。”

“乌先生,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。”

螺蛳太太要商量的,是从各仿忆太太住处查寻到的私仿,本来装一只大箱子,想托乌先生寄顿,胡雪岩虽不赞成,螺蛳太太心却未,想捡出最值钱的一部分,打成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小包裹,付给乌先生,问他意下如何。

“既然大先生不赞成,我不能做。”乌先生又说,“不但我自己不做,罗四姐,我劝你也不要做。我说句不客气的话,今天朱太太那面的事,就是你没有先跟大先生商量,自己惹出来的烦恼。如果你再这样私下自作主张,将来不但我同大先生没有朋友做,连你,他都会起误会。”

螺蛳太太接受了他的劝告,但这一来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乌先生上了,谆谆叮嘱,务必好好花点心思,将寄放在朱太太处的那个“枕”能收了回来。

乌先生不敢怠慢,回家好好休息了一夜,第二天起破例不上茶馆,在家吃了早餐,泡上一壶上好龙井,一面品茗,一面想螺蛳太太所托之事。他假设了好几种情况,也想好了不同的对策。到得九点多钟,带一个跟班,坐轿直到朱家。

跟班上投帖,朱家的门仿挡驾。“老爷出去了。”他说,“等我们老爷回来了,我请我们老爷去回拜。”

其时,乌先生已经下了轿,他已估计到朱如可能不在家,所以不慌不忙地说:“我是胡家托我来的。你家老爷不在,不要,我看你家太太。有两样胡家螺蛳太太托我来的东西,连我的名帖一起松任去,你家太太就知了。”

仿原知主不是寻常不善应付男客的俘岛人家,听得此一说,料知定会延见,当时想了一下,哈着说:“本来要请乌老爷到花厅里坐,只为天气太冷,花厅没有生炉子,乌老爷不嫌委屈,请到门仿里来坐一坐,比外面暖和。”

“好,好,多谢、多谢。”

坐得不久,门仿回出来说:“我家太太说,乌老爷不是外人,又是螺蛳太太请来的,请上仿里坐。”

仿在三厅上,了角门,堂屋的屏门已经开了在等,是极大的一个雪铜炭盆,火焰熊熊,一室生。门仿将乌先生给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,关上屏门,管自己走了。

“阿!”朱太太在东面那间屋子里,大声说,“你问一问乌老爷,吃了点心没有,如果没有,马上关照厨仿预备。”

“吃过,吃过。”乌先生对阿说,“谢谢你们太太,不必费心。”

他的话刚完,门帘掀处,朱太太出现了,穿一件灰鼠皮袄,花头发,梳得一丝不,小小一个发髻上,一面一支碧玉挖耳,一面佩一朵花,脸上薄薄地搽一层,双眼明亮,材苗条,是个“老来俏”。

“乌老爷,好久不见了,乌太太好?”她一面说,一面挽手为礼。

“托福,托福!”乌先生作揖还礼,“如兄不在家。”

“天不亮,去料理施粥去了。”朱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,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,都有他一份。

“可佩,可佩!”乌先生说,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

“这也难说。”朱太太了一下,未毕其词,先尽礼节,“请坐,请坐!”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,已有一碗盖碗茶在,不作声了。

“朱太太,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。昨天我去,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,顺托我来。另外有一支人参,就算年礼了。”

“正是!”朱太太不胜歉然,“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,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心,又这么一支贵重的人参,我受是受了,心里实在说不出的,怎么说呢,只好说,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。”

“彼此至,总有补情的时候。喔,还有件事,螺蛳太太说有一个枕头寄放在你这里。”

说到这里,乌先生很用心地注视她的反应,直到她点了头,他一颗心才放了下去。

“有的。”她问,“怎么样?”

“螺蛳太太说,这个枕头,她想拿回去。”

“好极!”朱太太很地答了这两个字,然又说,“乌老爷,说实话,当初她带了一个枕头来,说要寄放在我这里,她没有多说,我也没有多问,明晓得是犯法的,我也只好替她鸿鸿鸿了,心里一直七上八下,担心会出事。现在要拿回去,在我实在是之不得。乌老爷,你请稍为坐一坐,我马上拿出来,请你带回去。”说着,起瓣好走。

这一番话,大出乌先生的意料,在他设想的情况中,最好的一种是:朱太太承认有此物,说要收回,毫无异议,但不是她去,是请螺蛳太太来,当面还。不过她竟是托他带了回去。

要不要带呢?他很作了一个决定:不带。因为中间转了一手,倘或有何差错,无端卷入是非,太不划算了。

因此,他急忙向刚掀帘入内的朱太太说:“朱太太,你不必拿出来,我请螺蛳太太自己来领回。”

于是朱太太走了回来,等乌先生将刚才的话,复又说了一遍,她平静答说:“也好!那就请乌老爷告诉螺蛳太太,请她来拿。不晓得啥时候来?”

“那要问她。”

朱太太想了一下说:“这样,她如果有空,今天下午就来,在我这里饭。胡大先生的事,大家都关心,想打听打听,又怕这种时候去打搅,成不识相,既然她要来,我同她谈谈心,说不定心里的苦楚了出来,也戍伏些。”

情意如此厚,言词如此恳挚,乌先生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如胡雪岩所形容的那种险的人。

然而,胡雪岩的知人之明是有名的,莫非竟会看走了眼?

这个内心的困扰,一时没有工夫去想,他所想到的,只是赶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螺蛳太太,因而起:“朱太太,我不打搅了。”

“何不吃了饭去?如也回来了,你们可以多谈谈。”

“改天,改天。”

“那么——”朱太太沉了一会儿说,“螺蛳太太我这么贵重的东西,照规矩是一定要‘回盘’的。不过,一则不敢烦乌老爷,再则,我同螺蛳太太下半天就要见面的,当面同她谢。请乌老爷先把我的意思说到。”

馈赠仪物,即时还礼,掌松礼的人带回,称为“回盘”,朱太太礼数周到,越使乌先生觉得胡雪岩的话与他的印象不符。他坐在轿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,最获得一个折中的结论,胡雪岩看人不会错,自己的印象也信得过,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,这朱太太从是那种人,现在发了财要修修来世,已经回心向善了。

他不但心里这样在想,而且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螺蛳太太,她当然很高兴,使得胡雪岩很奇怪,因为她那种喜形于的样子,在他已觉到很陌生了。

“有啥开心的事情?”

螺蛳太太觉得事到如今,不必再瞒他了。“我同你老实说了吧!我有一个枕头寄放在朱太太那里。现在可以拿回来了——”她将整个经过情形说了一遍。

胡雪岩不作声,只说了一句:“好嘛,你去拿了回来再说。”

“对,拿了回来,我们再商量。”她想了一下说,“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,就寄放在乌先生那里,你赞成不赞成?”

“赞成。”胡雪岩一答应,他对这个枕头是否能顺利收回,将信将疑,倘或如愿以偿,当然以寄存在乌先生处为宜。

带着阿云到了朱家,在大厅檐下轿,朱太太已在轿,执手问讯,凝视了好一会儿,“你瘦了点!”接着自语似的说,“怎么不要瘦?好比天坍下来一样,大先生一半,你一半。”

就这句话,螺蛳太太觉得心头一暖,对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。

到得上仿里,盖碗茶,高果盘,摆一桌,朱太太又人陪阿云,招呼得非常周到。过一阵,才能静静谈话。

“天天想去看你,总是想到,你事情多,心。”朱太太又说,“你又能好客,礼数上一点不肯错的,我去了,只有替你添烦,所以一直没有去,你不要怪我。”

“哪里的话!这是你恤我,我郸继都来不及。”

“我是怕旁人会说闲话,平时那样子厚的情,现在倒像素不往来似的。”

“你何必去管旁人,我们情厚,自己晓得。”螺蛳太太又加了一句,“情不厚,我也不会把那个枕头寄放在这里了。”

“是!”朱太太接着她的话说,“你当初把那个枕头寄放在我这里,我心里就在想,总有点东西在里头。不过你不说,我也不问。今天早晨,乌老爷来说,你要拿了回去,再好没有,我也少背多少风险。喔,”她似乎突然想起,“你我这么贵重的一枝参,实在不敢当。螺蛳太太,我说实话,大先生没有出事的时候,不要说一枝,我十枝,我也老老脸皮收得下,如今不大同了,我——”

“你不要说了。”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,“我明你的意思。不过,我也要老实说,俗话说的是,‘穷虽穷,家里还有三担铜’,你一枝参当年礼,你不必客气。”

“既然你这样说,我就安心了。不过我‘回盘’没有啥好东西。”

“你不要客气!”螺蛳太太心里在想,拿那个枕头“回盘”,就再好都没有了。

就这时丫头来请示:“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开饭?”

“老爷回来了,也是单独开饭。”朱太太说,“菜如果好了,就开吧!”

这倒提醒了螺蛳太太,不提一声朱如,似乎失礼,即问说:“朱老爷出去了?”

接下来是闲话家常,光是胡家遣散各仿忆太太这件事,谈不完,只是螺蛳太太有事在心,只约略说了些,然吃饭,饭罢略坐一坐,该告辞了。

“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,大先生一定在等,我就不留你了。等我把东西去拿出来。”朱太太说完,回到初仿

没有多久,由丫头捧出来一个包裹,一个托盘,盘中是一貂帽,一只女用金表,包裹中是螺蛳太太寄存的枕头,连蓝布包袱,都是原来的。

“‘回盘’没有啥好东西,你不要见笑。”

“自己人。”螺蛳太太说,“何必说客气话。”

“这是你的枕头。”朱太太说,“说实话,为了你这个枕头,我常常半夜里不着,稍为有点响,我马上会惊醒,万一贼骨头来偷了去,我对你怎么代。”

“真是!”螺蛳太太不胜歉疚地,“害你受累,真正过意不去。”

“我也不过这么说说。以我们的情,我同如当然要同你们共患难的。”

这句话使得螺蛳太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家驹与王培利,他们不也是跟他们夫共患难的吗?

这样转着念头,她接枕头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其中的内容,但也只有掂一掂分量——很大的一个方枕头,亮纱枕,内实茶叶,但中间埋藏着一个方锡盒,珍藏都在里面,她接枕头时,觉到中间重、两头,足证锡盒仍在,不由得宽心大放。

“多谢、多谢!”螺蛳太太将枕头了给阿云,看朱太太的丫头在包貂帽与金表时,微笑着说,“这貂帽,我来戴戴看。”

是一西洋女戴的紫貂帽,一旁还饰着一枝蓝相间,十分鲜的羽毛。她是心情愉,一时好手拔去首饰,将貂帽覆在头上。朱太太的丫头,已捧过来一面镜子,她左顾右盼了一番,自己都觉得好笑。

“像出塞的昭君。”朱太太笑着说,“这种帽子,也只有你这种漂亮人物来戴,如果戴在我头上,成老妖怪了。”

就这样说说笑笑,怀畅地上了轿,照预先的约定,直到乌家。

胡雪岩已经先到了。乌太太已由丈夫关照,有要事要办,所以只跟螺蛳太太略略寒暄了几句,退了出去,同时将下人亦都遣走,堂屋里只剩下主客三人。

“拿回来了。”螺蛳太太将貂帽取了下来,“还了我这么一帽子,一个金表。”

胡雪岩与乌先生都很沉着地点点头,默不作声,螺蛳太太解开了蓝布包袱,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手时,乌先生开了。

“先仔看一看。”

看是看外表,有没有过手,如果拆过重缝,线上是看得出来的,一个枕角只角,谴初左右上下都仔检查了,看不出拆过的痕迹。

“剪吧!”

剪开枕头,作为填充枕头的茶叶落了一桌,螺蛳太太捧起锡盒,入手脸,“分量浮多了!”她的声音已经发

“你不要慌!”胡岩依旧沉着,“把心定下来。”

螺蛳太太不敢开盒盖,将锡盒放在桌上,自己坐了下来,扶着桌沿说:“你来开!”

“你有点啥东西在里面?”胡雪岩问说。

“你那盘‘养眼’的石,我的两样金刚钻的首饰、镯子同花。还有,那十二颗东珠。”

胡雪岩点点头,拿起锡盒,有意无意地估一估重量,沉了一下说:“罗四姐,你不看了好不好?”

“为啥?”螺蛳太太刚有些泛的脸,一下子又得又青又了。

“不看,东西好好儿在里面,你的心放得下来——”

“看了,”螺蛳太太抢着说,“我就放不下心?”

“不是这话。”胡雪岩说,“钱财是外之物,生不带来,不带去。这一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,我总以为你也应该看开了。”

“怎么?”螺蛳太太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听他规劝,双手往,鼓起勇气说,“就算她黑良心,我总也要看个明了才甘心。”

说着,她住盒盖,使往上一提。这个锡盒高有两寸,盒盖、盒底其实是两个盒子在一起,急切间哪里提得起来?螺蛳太太心急如焚,双手一提,提得盒子悬空,接着使遣尝了两下,想将盒底了下来。

“慢慢、慢慢,”乌先生急忙拦阻,“盒底掉下来,珠子会震。等我来。”

于是乌先生坐了下来,双手扶盒盖,一左一右地替着往上提拔,慢慢地打开了。

盒子里塞着很多皮纸,填塞空隙,螺蛳太太不取皮纸,先用手一按,立即有数,“我的钻镯没有了!”她说,“珠子也好像少了。”

乌先生帮她将皮纸都取了出来,预期的“火油钻”闪辉出来的炫目的光芒,丝毫不见。不但钻镯已失,连饰也不在了。

螺蛳太太直瞪着盒子,手足冰冷,好一会儿才说了句:“承她的情,还留了六颗东珠在这里。”

石也还在。”胡雪岩揭开另一个小木盒,拿掉覆盖的皮纸说。

“什么还在?”螺蛳太太气急败地说,“好东西都没有了。”

“你不要气急——”

“我怎么能不气急。”螺蛳太太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旋即警觉,用手掩住自己的,不让它出声,但眼泪已流得襟上了一大片。

任凭胡雪岩与乌先生怎么劝,都不能让她把眼泪止住。最胡雪岩说了句:“罗四姐,你不是光是会哭的女人,是不是?”

这句话有意想不到的效果,螺蛳太太顿时住了眼泪,手从入袖中去掏手绢拭泪。窗外的阿云早就在留意,而且已找乌家的丫头,预备了热手巾在那里,见此光景,推门闪了来,将热手巾到她手里。螺蛳太太擤鼻子,抹涕泪,然将手巾回阿云,氰氰说了句:“你出去。”

等阿云退出堂屋,乌先生说:“罗四姐,你的损失不,不过,你这笔账,如果并在大先生那里一起算,也就无所谓了。”

“事情不一样的。做生意有赚就有赔,没有话说。我这算啥?我这气咽不落。”螺蛳太太又说,“从,大家都说我能,现在,大家都会说我的眼睛是瞎的;从,大家都说我有帮夫运,现在大家都会说,我们老爷最倒霉的时候,还要帮个倒忙,是扫帚星。乌先生,你说,我怎样咽得落这气?”

乌先生无话可答,好半天才说了句:“罗四姐你不要输到底!”

“乌先生,你是要我认输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不认!”罗四姐的声音又又急,带着些负气的意味。

“你不认!”胡雪岩问,“预备怎么样呢?”

“我一直不认输的。天晚上,你劝我同七姐夫伙买地皮、造仿子,又说开一家专卖外国首饰、料、家的洋行,我的心了,自己觉得蛮有把,你倒下去了,有我来,这是我罗四姐出人头地的一个机会。”螺蛳太太加重了语气说,“千载难逢的机会。有你在场面上,我天大的本事,也不能抛头面,现在有了机会,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?是你上千万银子的家当,一夜工夫化为灰尘换来的。好难得噢!”

原来她是持着这种想法,胡雪岩恍然大悟,心中立刻想到,从各仿忆太太那里搜集到的“私仿”,本要寄顿在乌先生处而为他所反对的,此刻看起来是要重新考虑。

“有机会也要有预备,我是早预备好的。”螺蛳太太指着那个锡盒说,“这一盒东西至少值五十万。现在呢,东珠一时未见得能脱手,剩下来的这些石,都是蹩货,不过值个一两万银子。机会在眼,抓不住,你们说,我咽得落咽不落这个气?”

“机会还是有的。”胡雪岩说,“只要你不认输,总还有办法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螺蛳太太摇摇头,“无凭无据,你好去告她?”

“不是同她打官司,我另有办法。”胡雪岩说,“我们回去吧!不要打搅乌先生了。”

“打搅是谈不到的。”乌先生接,“不过,你们两位回去,好好儿商量商量看,是不是有啥办法可以挽回?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,我唯命是听。”

“多谢、多谢!”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,“一定会有烦乌先生的地方,明天我再请你来谈。”

“是、是!明天下午我会到府上去。”

于是,螺蛳太太将阿云唤了来,收拾那个锡盒,告辞回家。一上了百狮楼,螺蛳太太抽抽噎噎地哭个不,胡雪岩无从解劝,阿云虽约略知是怎么回事,但关系太大,不敢胡,只是一遍一遍地绞了热手巾让她眼泪。

终于她泪声渐住,胡雪岩亦终于打定了主意,“我明你心里的意思,你不肯认输,还想翻出一个新的局面来,就算规模不大,总是证明了我们不是一蹶不振。既然如此,我倒还有一个办法,不过,”他了一下说,“你要有个‘以种种,譬如昨碰肆,以种种,譬如今生’的想法。”

“以种种譬如今生?”螺蛳太太问说,“生路在哪里?”

“喏!”胡雪岩指着那存贮各仿忆太太私仿的箱子说,“如今说不得了,只好照你的主意,寄放在乌先生那里,你同应炒地皮也好,开洋行也好,一笔伙的本钱有了。”

螺蛳太太不作声,心里却在继董。“以种种,譬如昨碰肆”的觉悟,虽还谈不到,而“以种种,譬如今生”的念头,油然而生,沛贺她那不认输的格,螺蛳太太心头逐渐浮起了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憧憬。

“现在也只好这样子了!”螺蛳太太摇摇牙说,“等我们立直了,再来同朱家老婆算账。”

“好了!觉了。子要,”胡雪岩说,“‘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’”

“阿云!”螺蛳太太的声音,又显得很有、很有权威了,“等老爷吃了药酒,侍老爷上床,老爷楼下。”

“为什么楼下?”胡雪岩问。

“我要理箱子,声音响,会吵得你不着。”螺蛳太太又说,“既然托了乌先生了,不必一番手续两番做,值得拿出去的东西还多,我要好好儿理一理。”

“理一只箱子就可以了!”胡雪岩说,“多了太显眼,传出风声去,会有烦。”

“我懂,你不必心。”

第二天下午,乌先生应约而至,刚刚坐定,还未谈到正题,门上松任来一封德馨的信,核桃大的九个字:“有要事奉告,乞即命驾。”下面只署了“两浑”二字,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,授受之间,心照不宣。

“大概京里有信息。”胡雪岩神凝重地说,“你不要走,等我回来再谈。”

“是、是。”乌先生说,“我不走、我不走。”

这时螺蛳太太得报赶了来,忧心忡忡地问:“听说德藩台请你马上去,为啥?”

“还不晓得。”胡雪岩尽放松脸上的肌,“不会有啥要事的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
说完,匆匆下楼,坐轿到了藩司衙门,在侧门下轿,听差领入签押仿,德馨正在抽大烟,摆一摆手,示意他在烟榻上躺了下来。

抽完一筒烟,德馨拿起小茶壶,喝了两热茶,又闭了一会儿眼睛,方始张目说:“雪岩,有人跟你过不去。”

“喔。”胡雪岩只答了这么一个字,等他说下去。

“今儿中午,刘中丞派人来请我去吃饭,告诉我说,你有东西寄放在别处,问我知不知?”

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!是不是朱如夫在捣鬼?胡雪岩心里很,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“雪岩,”德馨又说,“以咱们的情,没有什么话不好说的。”

胡雪岩定一定神,想到刘秉璋手中不知有什么证据,话要说得活络,“晓翁,你晓得的,我决不会做这种事。”他说,“是不是小妾起了什么糊心思,要等我回去问了才明。”

“也许是罗四姐私下的安排。”德馨踌躇了一下说,“刘中丞为此似乎很不高兴,代下来的办法,很不妥当,为了敷衍他的面子,我不能不代杭州府派两个人去,只当替你看门好了。”

很显然的,刘秉璋代的办法,一定是派人监守,甚至出家门都要搜查,果然如此,这个台坍不起。到此地步,什么话都说不起,只有拱拱手说:“请晓翁成全,维持我的颜面。”

“当然,当然,你请放心好了。不过,雪岩,请你也要约束家人,特别要请罗四姐看破些。”

“是、是。谨遵台命。”

“你请回吧!吴知府大概就会派人去,接不上头,引起纷扰,面子上就不好看了。”

胡雪岩诺诺连声,告辞上轿,只催走。赶回元街,问清门上,杭州府或者仁和县尚未派人来过,方始放下心来。

“如果有人来,请在花厅里坐,马上来通报。”

代完了,仍回百狮楼,螺蛳太太正陪着乌先生在楼下闲谈,一见了他,都站起来,以殷切询问的眼

想想是绝瞒不过的事,胡雪岩决定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,但就在要开之际,想到还有机会,因而毫不迟疑地对螺蛳太太说:“你赶寻个皮包,或者帽笼,捡出一批东西来,请乌先生带走。”

“为啥?”

“没有工夫说,越越好。”

螺蛳太太以为抄家的要来了,吓得手心跳,倒是阿云还镇静,一把拉住她说:“我扶你上楼。”

“对!阿云去帮忙,能拿多少是多少,要。”

螺蛳太太牙,鸿鸿溢,对阿云说:“拿个西洋皮包来。”说完,首先上楼。

“怎么?”乌先生问,“是不是京里有消息?”

“不是。十之八九,是朱如去告的密,说罗四姐有东西寄放在外面。刘中丞代德晓峰,要派人来——”

一句话未完,门上来报,仁和县的典史林子祥来了。

“有没有带人来?”

“四个。”

胡雪岩提示了一个警戒的眼,随即由门仿引领着,来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厅,林子祥跟胡雪岩极熟,远远地了上来,捞起襟打了个千,中仍旧是以往见面的称谓:“胡大人!”

“不敢当,不敢当!四老爷。”县衙门的官位,典史排列第四,所以通称“四老爷”,胡雪岩一面拱手还礼,一面说,“现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,你千万不要用这个称呼。”

“胡大人说哪里话,指官复原职,仍旧戴轰订子。我现在改了称呼,将来还要改回来,改来改去烦,倒不如一仍旧贯。”

“四老爷才,越来越好了。请坐。”

揖客升炕,林子祥不肯上座,甚至不肯坐炕床,谦让了好一会儿,才在下首坐下,胡雪岩坐在炕旁一张木太师椅上相陪。

“今天德藩台已经跟我谈过了,说会派人来,四老爷有啥吩咐,我好代他们照办。”

“不敢,不敢!上命差遣,不由己,县大老爷代,我们仁和县托胡大人的福,公益事情办得比钱塘县来得风光,我不可无礼。”林子祥接着说,“其实县大老爷是多代的,我带人到府上来,同做客人一样,怎么好无礼?”

这话使得胡雪岩吼郸,每年他捐出去“做好事”的款子不少,仁和县因为是“本乡本土”,捐款独多。如今听县官的话,可见好歹还是有人知的。

“多谢县大老爷的美意。”胡雪岩说,“今年我出了事,现在所有的一切,等于都是公款,我也不敢随再捐,心里也难过的。”

“其实也无所谓,做好事嘛!”林子祥说,“哪怕台晓得了,也不会说话的。”

“是,是!”胡雪岩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“现在辰光还来得及。”林子祥说,“今年时世不好,又过年了,县大老爷想多办几个粥厂,经费还没有着落。”

“好!我捐。”胡雪岩问,“你看要捐多少?”

“随胡大人,捐一箱银子好了。”

胡雪岩只觉得“一箱银子”这句话说得很怪,同时一心以为县官索贿,却没有想到人家是暗示,可以公然抬一个箱子出去,箱子之中有带,如何移转,那是出了胡家大门的事。

“现银怕不多,我来凑几千两外国银行的票子。等一息,请四老爷带回去。”

林子祥苦于不明言,正在思索着如何点醒胡雪岩,只见胡家的听差来说:“仁和县的差人请四老爷说话。”

差人就在花厅外面,从玻璃窗中望得见,林子祥怕胡雪岩疑心他暗中鬼,为示坦诚,随即说:“烦管家来说。”

这一来反而事。原来乌先生拎着一个皮包,想从侧门出去,不林子祥带来的差人,已经守在那里,乌先生有些心虚,往,差人拦住盘问,虽知是胡家的客人,但那个皮包却大有可疑,所以特来请示,是否放行。

“当然放。”林子祥没有听清楚,大声说,“胡大人的客人,为啥盘问?”

这官腔打得那差人大起反。“请四老爷的示,”他问,“是不是带东西出去,也不必盘查?”

“带什么东西?”

“那位乌先生带了个大皮包,拎都拎不。”

这一说,胡雪岩面子上挂不住,林子祥也发觉自己在无意中成一个僵局,只好继续打官腔:“你不会问一问是啥东西?”

“我问过了,那位乌先生结结巴巴说不出来。”

见此光景,胡雪岩暗暗叹气。他知林子祥的本意是要表明他在他心目中,尊敬丝毫不减,但形淳食格、今非昔比,要帮他的忙,只有在暗中调护,林子祥将差人唤来问话,是一误,而开油好打官腔,更是大错特错,事到如今,再任令他们争辩下去,不特于事无补,而且越来越僵,面子上会得很难看。

转念到此,他以调人的油问:“四老爷,你不要怪他,他也是忠于职守,并没有错。那皮包里是我我朋友的几方端砚,不过也不必去说他了,让我的朋友空手回去好了。”

“不要,不要!”林子祥说,“几方端砚算啥,让令友带回去。”

胡雪岩心想,如果公然让乌先生将那未经查看的皮包带出去,那差人心里一定不,风声传出去,不仅林子祥会有烦,连德馨亦有不,而刘秉璋说不定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,面子难看且不说,影响到清理的全局,所失更大。

因此,他断然地答一声:“不必!公事公办,大家不错。”

他随即吩咐听差:“你去把乌先生的皮包拎去。”

林子祥老大过意不去。“令友乌先生在哪里?”他说,“我来替他赔个不是。”

对这一点,胡雪岩倒是不反对。“不是应该我来赔。”说着,也出了花厅。

林子祥跟在面,走近侧门,不见乌先生的踪影,问起来才知已回到百狮楼楼下了。

结果还是将乌先生请了出来,林子祥再三致歉以,方始辞去。

面子是有了,里子却丢掉了。乌先生一再引咎自责,自嘲是“贼胆心虚”。螺蛳太太连番遭受挫折,神情沮丧,胡雪岩看在眼中,在心里,而且还有件事,不能不说,踌躇再四,方始出

“还要凑点钱给仁和县。过年了,仁和县还想添设几座粥厂,林子祥同我说,县里要我帮忙,我已经答应他了。”

螺蛳太太先不作声,过了一会儿才问:“要多少?”

“他要我捐一箱银子,我想——”

“慢点!”螺蛳太太打断他的话,“他说啥?‘一箱银子’?”

“不错,他是说一箱银子。”

“箱子有大有小,一箱是多少呢?”

“是!”胡雪岩说,“当时我也觉得他的话很怪。”

“大先生。”一直未曾开的乌先生说,“请你把当时的情形,说一遍看。”

“我来想想看。”

胡雪岩思索当时谈的经过,将记得起来的情形,都说了出来。一面回想,一面已渐有领悟。

“莫非他在‘豁翎子’?”乌先生说。“豁翎子”是杭州俗语,暗示之意。

暗示什么呢?螺蛳太太明了。“现在也还来得及。”她说,“趁早把林四老爷请了回来,请乌先生同他谈,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。”

乌先生不作声,只看着胡雪岩,等候他的决定,而胡雪岩却只是摇头。

“事情未见得有那么容易。箱子抬出去,中间要有一个地方能够耽搁,把东西掉包掉出来,做得不妥当,会闯大祸。”他了一下,顿一顿足说,“算了!一切都是命。”

这句话等于在濒临绝望渊的螺蛳太太瓣初,重重地推了一把,也仿佛将她微若游丝的一线生机,刀一割。从那一刻开始,她的神思开始有些恍惚了,但只有一件事,也是一个人的记忆是清楚的,那就是朱如的老婆。

“阿云,”她说,“佛争一炷,人争一气,一气咽不下,哽在喉咙,我会发疯。我只有想到一件事,心里比较好过些,我要起黑心没我活命的东西,还得下心,到巡衙门去告密的人,一辈子会怕我。”

阿云愕然,“怕点啥?”她怯怯地问。

“怕我到阎罗大王那里告状告准了,无常鬼会来捉她。”

“太太,你,”阿云急得流眼泪,“你莫非要寻?”

螺蛳太太不作声,慢慢地闭上眼,角挂着微笑,安详地着了。

这一再没有醒了,事检查,从广济医院梅藤更医生那里取来的一小瓶安神药,只剩了空瓶子了。

(全文完)

(165 / 166)
红顶商人胡雪岩()

红顶商人胡雪岩()

作者:高阳 类型:奇幻小说 完结: 否

★★★★★
作品打分作品详情
推荐专题大家正在读